第2章

只有王婆婆說，她曾見到一個一身華服的女人，抱著兩個金紅色襁褓，從西山頂的懸崖處，一躍而下。

04

貴妃的寢殿很大，大到她睡覺時的呼聲在宮墻上有了回音。

深夜寂靜中，那一聲高過一聲的輕呼如月下狐啼，有如深山鬼魅。

我縮在偏殿的角落，聽著這叫聲躁動不安。

可邊上其他十個宮女都好似聽不見一般安睡，甚至打起了輕鼾。

難道只有我能聽到嗎？

我慢慢站起身，拔下耳后兩根短針。

眼前逐漸恢復了光亮。

我披上深色外衣小心從窗戶翻了出去，悄悄靠近燭火晃動、影影綽綽的正殿。

越靠近，狐鳴越發急促，猛地一聲長鳴，整個殿內再無聲響。

我強壓下內心的焦躁，小心躲在正殿陰影中，那里的窗戶有一道縫隙，正好夠一人看清內殿。

我湊了過去，滿室凌亂，空中還飄浮著些許絨毛。

皇帝躺在地上緊閉雙眼，身下是一團雜亂。

而身上，是艷如鬼魅、有一條毛絨長尾巴的貴妃。

我屏住呼吸，定在原地。

貴妃卻突然耳朵一動，歪頭看過來。

「是誰？」

我想后退，可是來不及了。

一個花瓶扔了過來，打破了整片窗紗，露出我的臉。

貴妃輕輕挑眉，慢慢站起身，隨手撿起地上的龍袍披在身上，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你怎麼也不安分呢？讓本宮真是為難。」

她靠在窗邊，細白的手撐著下巴，似笑非笑，眸中冰冷。

我似乎能從她眼中看到我死后的相貌。

可我不能死，我還要給姐姐和娘親報仇。

我撲通跪地，咚咚咚磕著頭：「奴婢晚上水喝多了要小解，看不清迷路了，竟沖撞了娘娘，求娘娘恕罪……」

「是嗎？倒是為難你了。」貴妃輕聲道，語氣滿是溫柔。

我不敢抬頭，不停磕著地磚。

耳邊是殿門沉重推開的聲音，緊接著是輕輕的腳步聲，還伴隨著些許器物碰撞的「叮當」聲。

貴妃拉起我，慢慢引著我往邊上走：「來，本宮帶你小解。」

我木木睜著眼，看清了貴妃另一只手里拿著的東西。

是一顆頭骨。

是一顆狐貍的頭骨。

頭骨頂上有一塊玉白頂骨。

那是西山靈狐的特征。

貴妃把我帶到院中，在月光最好地方，把頭骨倒放在地上，拿著我的手，摸著頭骨光滑的邊緣。

「來，你面前就是恭桶。」

05

看著頭骨，我有些情緒激動。

頭骨很干凈，眼睛的位置沖著我，空洞洞的。

像定定看著我。

而那雙眼的上方，貴妃瞇著狐貍眼，也在緊緊盯著我。

她在試探我是真瞎還是假瞎，也試探我來自哪里。

我盡量平穩呼吸，擠出惶恐和受寵若驚的表情。

顫著手指解開外衫。

接著手摸到腰間，解開布腰帶。

裙腰松開，一截側腰暴露在月光之下。

貴妃登時變了臉色，上前兩步，冰涼的手搭在我的腰間來回摩挲。

而后悠悠開口：「沒人告訴你，要藏好狐貍尾巴嗎？」

我惶恐跪下，說自己沒有欺瞞貴妃什麼，沒有隱藏隱瞞。

貴妃彎下腰來，慢慢掀開我的衣裙，手再次停在了后腰中間，猛地一捏。

我忍不住驚叫出聲。

貴妃冷笑一聲：「我說的，是你這條狐貍尾巴。裝漢人也不知道裝得像一點嗎？」

我捂住后腰，惶恐跪下。

「不知什麼尾巴，這里多出來一塊肉，小時候養母說不好看便給我割了去。」

「養母？」貴妃輕笑一聲，「你的養母，是京城哪一戶？竟然放著你這美人胚子不賣個好價錢，忍心送宮里？」

我裝作害怕，語氣卻不敢顫抖，確保說出的話字字清晰：「求娘娘可憐，奴婢養母不是京城人，是西山腳下王婆婆。」

「西山？」她音調挑高。

我垂頭遮住表情，一字一句回應：「奴婢命好，是婆婆把我從狐貍嘴里救下來的。我的眼睛，是被狐貍傷到瞎了的，婆婆撿到我的時候，我兩只眼睛都糊滿了狐貍的唾液，婆婆給我清洗掉之后，我就成了瞎子。」

她愣了愣，猛地站起身，捏著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臉，幽幽道：「這麼好看的眼睛，要是無用，真是可惜。」

而后猛地往我腰間一擰，我感覺一塊肉都要被她擰下來，瞬間冒出眼淚。

她卻激動得手指顫抖。

「金瞳……」

我看著她欣喜若狂，高興得面目猙獰。

張嘴的語氣卻滿是威脅：「好啊，居然是對金瞳。

「先皇有旨，金瞳見者即殺，你和你的養母，真是好大膽子。」

06

我裝作害怕倒地，心里卻慢慢松了一口氣。

第一步，我做到了。

貴妃果然沒有動手叫人，反倒略微壓低了聲音繼續問著：「既然是西山，怎麼來的京城？」

我擠出哭腔開口：「西山起了一場大火，王婆婆死了，有人把我帶進京城，還沒來得及知道她是誰，她就消失了。我餓得不行，爬出去乞討，被人撿到了賣進了青樓，后來有人說揭了皇榜，把我從青樓帶走，送進了宮。」

說著，我又磕了幾個響頭：「求娘娘不要趕我走，青樓的人說了，如果我沒本事留在宮里，出去就要再進青樓，日夜伺候人。」

良久，貴妃冷哼一聲，伸手拽著我站了起來：「真是沒用，人狐族的臉都叫你丟盡了。